万物不曾有紧张而不松弛,成功而不毁坏的情况。只有圣人能够盛大而不衰败,充满而不亏损。神农开始制作琴的时候,使人归向精神清明;等到暗主使用的时候,淫乱过分,就违反了天然的规律。夔在开始制作乐器的时候,都是合乎六律而使五音协调,来通达八方之风;等到昏君使用的时候,沉湎酒色放纵无度,不管政事,而至于灭亡。苍颉开始创造文字的时候,用来治理百官,统领管理天下之事,使愚笨的人不会遗忘,聪明的人能够记载远方风物;等到暗主使用的时候,就用来私自刻写骗人的文书,以解脱有罪之人,而杀死无罪者。商汤开始作囿畜养禽兽的时候,用来准备奉献给宗庙祭祀用的干鲜肉食,选练士卒,学习射御,用来防备意外的战事发生;等到昏君使用的时候,用来奔驰打猎,而占用百姓生产的季节,使民力疲惫不堪。尧举用禹、契、后稷、皋陶,刑德教化平和,奸人止息,诉讼案件断绝,而百姓衣食充足;贤德的人劝勉推行善事,而不肖的人感怀他的德泽。等到陶唐朝代的末世,结党营私,排除异己,各自推举他们的党与;废弃公道,专营私利,朝廷内外互相推举,奸佞小人把持朝政,而贤德之人隐处山野。因此《易》的丧失旨意,只重卦占;《尚书》失去主旨,只重视铺陈;《乐》失掉旨意,成为淫乱的工具;《诗》失掉主旨,使人走上邪辟之路;《礼》丧失根本,变成互相责罚;《春秋》失掉精髓,被用来进行责难。
天地的自然法则,发展到极端就会走向反面,满溢就要亏损。五色虽然很鲜艳,时间长了就会改变颜色;茂密的树林,丰盛的野草,秋后就要落叶。万物有繁盛衰败的时候,不能够保持原样。因此圣人事业失败了就要重新做起,法制失败了而要改革制度,这并不是喜欢改变古法变革常规,而是要用来挽救失败解救衰退,罢黜淫乱拯救失败,以便协调天地的和气,顺应万物的适宜变化。
圣人天覆地载,日月照,阴阳调,四时化,万物不同,无故无新,无疏无亲,故能法天。天不一时,地不一利,人不一事,是以绪业不得不多端,趋行不得不殊方。五行异气,而皆适调;六艺异科,而皆同道。温惠柔良者,《诗》之风也;淳庬敦厚者,《书》之教也;清明条达者,《易》之义也;恭俭尊让者,《礼》之为也;宽裕简易者,《乐》之化也;刺几辩义者,《春秋》之靡也。故《易》之失鬼,《乐》之失淫,《诗》之失愚,《书》之失拘,《礼》之失忮,《春秋》之失訾。六者圣人兼用而财制之。
失本则乱,得本则治;其美在调,其失在权。水火金木土谷,异物而皆任;规矩权衡准绳,异形而皆施;丹青胶漆,不同而皆用。各有所适,物各有宜。轮员舆方,辕从衡横,势施便也;骖欲驰,服欲步,带不厌新,钩不厌故,处地宜也。《关雎》兴于鸟,而君子美之,为其雌雄之不乖居也;《鹿鸣》兴于兽,君子大之,取其见食而相呼也;泓之战,军败君获,而《春秋》大之,取其不鼓不成列也;宋伯姬坐烧而死,《春秋》大之,取其不逾礼而行也。成功立事,岂足多哉?方指所言,而取一概焉尔。
法天:以天道为法则。《老子》二十五章: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”
绪业:事业,遗业。
“五行”以下四句:王念孙《读书杂志》:《太平御览·学部》二引作“五行异气而皆和,六艺异科而皆道”。
淳庬:淳朴宽大。庬,《玉篇》:“厚也。” 敦厚:诚朴宽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