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初五日戌刻来函,具悉一切。旋又接十九日所发折片之批谕,饬无庸单衔奏事、不必咨别处,正与七年四月胡润帅所奉之批旨相同。但彼系由官帅主稿会奏,饬令胡林翼无庸单衔具奏军事,未禁其陈奏地方事件,与此次略有不同耳。弟性褊激,于此等难免怫郁,然君父之命,只宜加倍畏惧。余自经咸丰八年一番磨炼,始知畏天命、畏人言、畏君父之训诫,始知自己本领平常之至。昔年之倔强,不免客气用事。近岁思于畏慎二字之中养出一种刚气来,惜或作或辍,均做不到。然自信此六年工夫,较之咸丰七年以前已大进矣。不知弟意中见得何如?弟经此番裁抑磨炼,亦宜从畏慎二字痛下功夫。畏天命,则于金陵之克复付诸可必不可必之数,不敢丝毫代天主张。且常觉我兄弟菲材薄德,不配成此大功。畏人言,则不敢稍拂舆论。畏训诫,则转以小惩为进德之基。余不能与弟相见,托黄南翁面语一切,冀弟毋动肝气。至嘱至嘱。
国藩手草
◎评点:从“畏慎”二字痛下功夫
奏折是官员与皇上联系的一条最主要的渠道,但清朝的制度规定,一般情况下,二品以上的官员才具有直接上奏的权利,低于二品的官员的奏折则要请人代呈。这样一来,上奏一事不仅是责任,也是权利的一种表现。曾国荃身为浙江巡抚,即便没有到任,但作为从二品官员,他是既有单衔上奏的责任,也有单衔上奏的权利。现在朝廷批他一个“毋庸单衔具奏”,无异于剥夺了他的这个权利。这是令曾氏兄弟大为不安的事。
这一封普通的军务奏折,是由机要幕僚赵烈文起草的。朝廷对这道奏折的批谕,赵烈文《能静居日记》是这样抄录的:“曾国荃未到浙江巡抚之任,嗣后军务与杨岳斌、彭玉麟一律由曾国藩奏报,毋庸单衔具奏。”
而这道奏章正是赵烈文主的稿。他为之心存歉疚,故提前从安庆返回江宁,慰藉老九。
老九无缘无故地受此一击,内心的愤恨和痛苦自然可想而知。十三日,曾氏又给老九一信,说这事是因为恭王心情不好而引起。曾氏的分析很有见地。李泰国事件(中国海关总税务司李泰国斥巨资从英国购买舰队,英方只受由李泰国所传达的中国皇帝命令,别人不得干预。曾国藩、李鸿章对此坚决反对,这支舰队后交由英国变卖,损失了几十万两银子),弄得恭王奕?很不快。他虽然撤了李泰国的职,但作为总署的王大臣,他负有用人不当的责任。这账无疑让慈禧及他的反对派给记上了一笔。另一方面,奕?也于此看出曾氏兄弟和李鸿章等人,依仗军事实力坐大的趋势,“无庸单衔奏事”“不必咨别处”如同两根棒子,明里是敲打曾老九,其实也在敲打曾氏及李鸿章等人。只是飞鸟尚未尽,良弓不能藏罢了。朝廷与南方军事集团的冲突已露端倪,随着军事形势一步步地顺利,这个冲突也一天天地加剧了。
致澄弟(同治二年九月十四日)
澄弟左右:
接弟八月二十一日信后又连接二信:一系唐洲之弟德圃携来,一系沈霭亭之甥王君携来。德圃朴实稳练,此间必有以位置之。王君则无可录用,霭亭亦同来,此又不能不位置也。
此间自青阳解围后,各路平安。唐义渠在临淮近亦稳固。春霆已至南陵,令其由宁国、建平进攻东坝。沅弟军中士气甚壮,惟新奉批谕“无庸单衔奏事”,恐不免抑郁触动肝气。又沅近日添募陆军至二万之多,又添募水师十二营,全不函商余处,殊不可解。长江业已一律肃清,贼匪并无一船,杨、彭水师尽敷调遣,不知弟添十二营果作何用?其向恽中丞求索饷银火药,动辄数万或十数万,亦过于尽人之欢竭人之忠。
闻十月十九日家庙落成,将由县城叫省中戏班以志庆。吾意我家方在鼎盛之际,此等处总宜收敛,不宜过于发扬,望弟时时留心。吾身体平安,泽儿已痊愈,余上下均吉。家眷船初四日尚在长沙未开,大约十月乃到也。顺问近好。
兄国藩手草
再,贺溍因兔形山之事来此告状,余批以不管隔省之事。渠求写信与弟及县局蔡、许诸君,但求不褫革渠之秀才,以后再不敢多事兴讼云云。究竟渠之讼事有理与否,褫革秀才之说已见明文否,望弟查明。渠既言以后定不多事,或有可以挽回之处(若太无理则不勉强),弟为之出力可也。(十四日又行)
◎评点:鼎盛之际宜收敛